葛笙

用文字记录生活的十级幻想家

《那不勒斯四部曲》你从未离开,我总是回来

一个半月读完【那不勒斯四部曲】。

这部作为意大利近代文学的代表作,大部头,从主人公青葱年华一直写到垂暮。结合意大利社会发展史,甚至是整个中欧(二战后)在近代的发展历程,贯穿经济、社会、政治、宗教、文化、科学等各个模块,全通过两个主人公(莱农和莉拉)的一生进行展示和书写。但除了发展史,本质上聚焦两个女性角色,在特定的背景下,就是一部非常具有阅读和研究性质的女性成长发展史。

标题取自于“红楼慢炖”关于这一期分享的主题。

【莱农】

本书第一人称视角,也是整个故事的讲述者。

「我们都是莱农」——这是此书的读者最常说的一句话。我以为,是因为莱农代表了绝大多数人的状态「平常、中庸却又渴望改变」。较之于那不勒斯城区的其他人物,或粗鄙跋扈、或斗志昂扬、或勇敢乖张,但莱农一直都是中间或者中庸的那一个。经济上远不如索拉拉家族、家庭关系不像早期的阿奇勒家庭有一种神秘的色彩,后期也没有安东尼奥家庭这么糟心,家庭关系、学业追求甚至都比莉拉要幸运。但正是这样的一个中庸而普通的人物定位,她的视角,才更能引起共鸣。「我们普通且平庸,才更加渴望周遭的关注。」 

莱农命运稻草,就是狠狠抓住了学习的机会。在大多人小学期间就嘎然而止的时候,一路读到了大学。除了老师的助攻之外,最重要的是,这是莱农眼中自己与其他伙伴最与众不同的地方。或许在莱农眼里,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所获得文化和知识到底拥有多大的力量(这一点甚至不如莉拉认知深刻)。在书的后半部,莱农已经获得的学业成就和社会成就,在看过更大的世界后,再转身回到那不勒斯还是会感到迷茫和深深的落差感,甚至觉得不如在原地打转和底层挣扎的莉拉。她会感到羡慕,羡慕莉拉过着精彩的人生,羡慕莉拉在那不勒斯城区的地位,羡慕她自始至终才是众人的焦点。所以我觉得学习于莱农而言,只是一种寻找自己与他人(特别是莉拉)与众不同的方式,寻找一种可以炫耀或者让别人不可及的资本,一种莉拉没有的资本。

所以莱农的抗争一直都不够坚定。学业、爱情、写作、婚姻关系、家庭关系,一直都是在外力的推动下,甚至是莉拉的推动下完成的。其中,最典型的就是与尼诺的关系。她可能最后都没有肃清自己与尼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是年少时就已经深埋心中的感情,还是本质上也是一种慕强的驱动,还是单纯的,跟莉拉之间的竞争。我有试想过,如果莱农没有跟尼诺这么纠缠不清,一直跟着彼得罗生活,会经历平淡生活中的精神煎熬,但最终会不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价值追求?

不同的人生阶段,不管莱农走的多远,她总会回到那不勒斯,让一些突如其来的人或者事情打断、干扰甚至改变她的轨迹。似乎觉得,所有的成就和价值,必须要回到那不勒斯,这个少时成长的地方,这个让人痛苦的地方,这个有莉拉的地方,才能真正被证明出来。

莱农:“我的整个生命,只是一场为了提升社会地位的低俗斗争”

【莉拉】

我觉得莉拉的精神,才是整本书的内核 「我们生活在污渠里,我们无力改变,但也绝不低头」

相比莱农自述的第一视角,和对于自己内心世界的深度剖析。莉拉这个人物,相对来讲,从一开始就蒙上了一种神秘的色彩。从幼年的莉拉开始,就塑造了一种坚硬、叛逆的状态。她内心有自己的世界,有一套属于自己世界的法则,任何人都不能改变甚至触碰。“要不是她同意了,谁能这么做”类似的话语出现在了全文的很多地方,都无不彰显着莉拉坚硬的性格和对别人造成的影响。

反抗。我觉得莉拉一生在做的都是反抗。反抗街区的强权、反抗社会的偏见、反抗固守陈旧的家庭、反抗男女不平等的观念。莉拉从一开始就讨厌索拉拉家族,骨子里正是对强权的反抗。莉拉的厌恶、不屑,甚至是挑衅,对象可能都是强权,「新鞋子」整个故事就是最好的这个证明。不愿意把鞋子给索拉拉兄弟,不愿意接受婚姻和金钱,甚至转身嫁给斯特凡诺,都是一种挑衅和反抗。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她以为斯特凡诺会不一样,她以为他们能够一起改变或重塑一些东西。所以斯特凡诺的精神背叛,无疑对莉拉来说是一次致命的打击。

莉拉的反抗也不全都是坚硬的手段,不全都是鱼死网破。她还在传达一种信号「如果你胜利了,不是因为我胆怯和无能,而是因为我看破了你的胆怯和无能,我把这种胜利施舍给你」 。 所以第一次和男生班进行心算比赛的时候,才会明明知道答案但是故意没有答出输给了阿方索。(这一点剧版的解读和暗示会被书中更加明显)

但是莉拉太聪明了,她的聪明不仅是学习能力,还赋予了她洞悉社会和人心的能力。比起莱农,单纯对外面世界充满着憧憬和好奇和向往着美好,莉拉过早看到了这种美好背后的危险因素。所以第一次在穿过长长的街道和黑暗的桥洞去看海的时候,莉拉率先选择了退缩。你可以说莉拉胆小,但,无谓者也许无知。可也正是因为莉拉这种敏感度,带给了她无尽的恐惧(边界消失本身也是一种回避)也成为束缚她一生的枷锁。她终究没有走出那不勒斯。

关于莉拉的消失,本文没有刻意去解释。但我觉得是她内心世界的彻底崩塌,从新鞋子开始。我觉得莉拉本不爱斯特凡诺,嫁给她有反抗和挑衅索拉拉的成分,也有错误的认知了斯特凡诺误以为能跟她一起「塑造世界」的成分。但她终究不能也永远不会爱上她。她的骄傲和自尊,她内心想恪守和保护的世界法则,在婚礼上,被斯特凡诺狠狠的踩在脚下。再后来尼诺的胆怯、小里诺的身世、蒂娜的消失,无一不是对她内心世界的撞击。她发现根本无法按照自己的规则生活,背叛、妥协、无能为力,无处不在。也许莉拉是瞧不起自己的,也许她也瞧不起莱农(她希望自己能活成莱农的样子,或者说,希望莱农能活成自己想要的自己),她希望她们都能反抗,可是在现实世界中她们彼此都在妥协。

她对自己,对莱农,对这个世界都充满了失望。

【关于友谊】

友谊,无疑这部作为最核心和外显想要展示给读者的。两个女生从十多岁一起结伴和成长,经历了与社会现状和原始家庭的抗争、青春期的叛逆、危险与好奇、步入婚姻又双双背叛婚姻,在理想与现实中不断反抗和挣扎的过程。

友谊是无条件的陪伴。

贯穿几十年的时间,莱农和莉拉一直在互相陪伴。无论在什么时间和条件下,无论经历了多少误会和隔阂,但是她们总在陪伴彼此。莱农在人生的不同阶段都会回头寻找莉拉,确认自己在莉拉心目中的位子。觉得有莉拉的陪伴才是一种心安,甚至觉得自己能成为莉拉的陪伴感到骄傲。莱农予以莉拉陪伴,而莉拉则给足莱农保护。在动荡和混乱的年代,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实则暗潮涌动,敏锐的莉拉当然能洞悉这些危险的因素,但她几乎都不会向莱农提起。她会隔绝这些信息,她会解决这些问题,她希望莱农能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但是当莱农遇到麻烦的时候,她也会出现在莱农的身边,义无反顾的陪伴和照顾她。

友谊是彼此的成长与成就。

莱农认为自己是一直在莉拉的影响下不断向前的。鼓励是影响、较劲是影响、和莉拉一起学习一起探索也是影响。莱农觉得一生都在受到莉拉的影响,觉得自己的意大利语、拉丁语、英语都是和莉拉的共同学习下才能实现突破的,觉得自己对于文字力量的感知和具体写作的方式也受到了深深的影响,都是莉拉的影子。人生每个旅途的重要阶段,都是在莉拉的影响和启发下完成的,她就像背后无情的推手,推动着莱农向前。但莱农何尝不是莉拉的导向灯。对于那不勒斯外面的世界,对于不曾触及领域,都是靠莱农去触及和感知。莱农就像莉拉的眼睛,帮她看的更多和更远,她背地里的不断学习,学习外语练习写作,何尝不也是一种追赶?

友谊是嫉妒和较量的。

友谊除了美好,还有黑暗的一面。莱农和莉拉除了相互欣赏和羡慕,也是相互嫉妒的。

莱农嫉妒莉拉的聪明,嫉妒莉拉可以轻松的学习,嫉妒莉拉拥有洞悉人心的能力,嫉妒莉拉身上的魅力能让那不勒斯的所有人都为她臣服。索拉拉兄弟、斯特凡诺、安东尼奥、恩佐、莱农的父母、女儿,更重要的是,尼诺。我觉得尼诺于莱农而言,不甘大于爱慕。其中一个成分,就是尼诺曾经于莉拉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不可一世的尼诺,虚伪和攀附的尼诺,居然能为了莉拉沉沦舍弃一切。所以就算莉拉最后看清了尼诺的真实面目后警告莱农,但莱农还是不顾一切的沦陷了。因为莱农需要这种情感上的完整和闭环。尼诺一直是她感情上缺失的多米诺骨牌,少了他,永远不完整,有了他,便顷刻坍塌 。

但莉拉同时也嫉妒莱农。嫉妒莱农能获得学习的机会、嫉妒莱农能追求自己,嫉妒莱农能走出那不勒斯,嫉妒莱农拥有更高的学识和见识。那是她想要的路。少年的莉拉鼓动莱农翘课出逃有没有想要毁掉莱农上学的机会?青年的莉拉明知莱农对尼诺的感情却还要与尼诺在一起有没有炫耀和征服的成分?

但这就是友谊。无论嫉妒的成分有多深,无论有多少的较量,她们永远爱着和陪伴着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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